活在裆下:时代的晚上
接到电话,脑水肿了。打电话话比我知,丫快死了,在安定医院。要我去见最后一面。
特护病房,就一个人,没什么仪器和药物。干净整洁。阳光从侧窗投射在房间内的一部分。没咋变,瘦瘦的,一见就认出来了。大学同学,舍长,老二。
“我让他们把药都停了。没意义。撤了。不然看着闹心!”
“后腿都水肿了!全肿了。”
“我能控诉这疯狂社会吗?”“妈了个逼的。” “我都肿了!”“我想我有这个权利!”老二扑上来抱我的腿。
我说行,你控诉吧。
“社会!”刚说两个字,说不下去了,面部扭曲,老泪纵横。
“人们都疯了!满地的车!人!全是人!到处都是人!疯了都疯了!”
“你要好好活下去!把我的一份也活出来。”“如果给你一个机会,批判这个社会。”
“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。”
我说:“你疯了?”
他说:“我没疯。”
“我能唱吗?” 他说。
“唱吧。”我说。
“唱了半天还是唱不干净这城市的痛苦。”
“一个姑娘带着爱情来到了我眼前 ~像是一场风雨吹打着我的脸~”
“我们最大的特点,是什么?”
“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的,最大特点。”
“咱们的特性。”
“反正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就是,多灾多难。”
“我们热爱生活。”
“用一句话来说。”
“用一句话来说。”
“瞎跑是吗”
“冲动。”
“渴望真诚吧。”
“说得好。”
“你今年最想干什么?”
“我们这一代人。”
“不懂礼貌,不懂规矩。”
“你想出国吗?”
“过得随心所欲。”
“什么时候毕业?”
“我已经毕业了。”
“住的地方打理好。”
“在北京有这么好的环境。”
“相信。”
“相信。”
“如果给你一个机会,让你批评一次社会,你会说什么。”
“想去国外吗?”
“现在盗版太厉害了。”
“也没人管。”
“太自私自利了。”
“现在领导。。。”
“从江泽民。。。”
“没人管。”
“没人管。”
“社会主义国家里。”
“你想出国吗?”
“你想出国吗?”
“也有好处也有坏处。”
“爱看中央电视台。。。”
我说:“你疯了?”
他说:“没有,我没疯。”
我说:“那就是疯了。”
他说:“没有。”
我说:“医生说你疯了。”
他说:“没有,我没疯。”
我说:“你疯了。”
他说:“我没疯。”
我说:“别听崔健了。”
他说:“我没疯。”
我想起在上学时有一次,他给家里打电话,半蹲屁股撅着,老三把他裤衩扒了,在缝隙之间塞了一双方便筷,夹得很紧,屁股很白,一个很文艺的造型。
“你觉得社会怎么样?”我说还行,反正就那样,我也管不了。爱咋咋地吧。他说“傻逼太多。”
“对。” 这我同意。傻逼确实太多。
“傻逼太多。”
“傻逼太多。”
“傻逼全死完了就清净了。”
“那也不行,全死完了也不好,有时候还需要一些傻逼,告诉至少你还活着。”
“死一大部分就好了。”我点头表示同意。“死一部分就好了。”
他接着说:“死一大部分就好了。”
紧接着他说:“你可不能死,要好好活着。”我感觉有点儿不对,但不知道哪儿不对。
“你要好好活着!” 他说。
“你对社会什么感觉?”
“吃撑了的的感觉。”
“找不着北。”
“有同感。”我说,“压不住火。欠锤。”
“对,欠锤。谁现在抽我一顿,就舒服了。”他说。
我说我可以帮这个忙。
“不行!”他惊呼,“我都肿了。你有没有人性?”
“我都肿了!”
“你不是欠抽吗?帮你还不落好。”
“没有,就是一种内心感受。不能真抽。一种孤独的感觉。”他说。我觉得更不对劲了,丫表现的极富逻辑性,很正常。我可能被玩了。
眺望窗外,“你看窗外的天蓝吗?”
“蓝。”
“这是北京蓝。”
“傻逼都回家了,真好。”
我说:“你疯了吧。”
他说:“我没疯。”
“你的小手冰凉,像你的眼神一样。”他说。
“你妈逼!”我说。
“请摸着我的手吧,我美丽的姑娘,让我安慰你度过这时代的晚上。”他说。
“你疯了。”我说。
“没有。”他说。
“时代的晚上。”他说。“我能吃点儿猪头肉吗?还有猪大肠。” “我都肿了,还不能吃点儿好的吗?” 眼睛发红。
我说可以,下楼去买吃的,感觉有些不对,问护士,护士说:“是这样的,你被他骗了。根本不是脑水肿,前列腺炎症来做理疗,不愿意和别人挤普通病房,掏钱到特护标间。这两天刚好人少,便宜丫挺的了。”
“刚还打电话让我们送啤酒一箱,说要给人 surprise。”
“确实有病。病得不轻。脑子有问题。”
“他脑子可能有问题。”护士眉飞色舞。
“我操!”我不由得此起彼伏,被丫骗了。又忽然想起这十几年来心路历程,不禁此起彼伏,我被骗了。想起时代的晚上,不禁此起彼伏。我此起彼伏,走向卤肉店。此起彼伏。我此起彼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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